【人生指北】女科学家如何保持家庭生活与学术工作的平衡2015-09-29

近日，微信公众号“科学不无聊”中转载了耶鲁大学医学院知名女教授Akiko Iwasaki（岩崎明子）上月在Nature杂志子刊发表的文章——《Nature Immunology——女科学家如何保持家庭生活与学术工作的平衡》。文中，Akiko非常真切地介绍了女性科学家在家庭和事业上的两难选择中的感悟，提出了非常现实的建议，并针对女科学家需要合适的环境成长问题，向科研和基金机构发出呼吁。协会常务副会长程东红、副会长吕植推荐这篇文章，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启发和帮助。

Akiko Iwasaki（岩崎明子）生于日本，高中移居加拿大。1994年获多伦多大学生物化学和物理学学士学位，1998年获多伦多大学免疫博士学位。曾在NIH（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做两年博士后研究， 后在耶鲁建立实验室，现为耶鲁大学免疫学正教授，HHMI（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研究员。07年与Ruslan Medzhitov（鲁斯兰·麦哲托夫）结婚，育有两个女儿。 Ruslan Medzhitov是免疫界的专家，曾因未获2011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引发24名科学家联名上书Nature杂志为其声讨，同年他获邵逸夫奖，2013获德国价值510万美元的Else Kröner-Fresenius-Stiftung （EKFS）奖。

Balancing family life with a science career  家庭生活与科学事业的艰难平衡          

女性在理工科中的比例是很低的。难以平衡家庭生活与科研工作，是很多女性离开科学领域的重要原因。科研机构与科研基金会需要为这种性别差异做出努力。成为一个科学家是这个文明社会提供的真正特权。科学家可以用最新的技术和积累了几百年的知识储备去探索未知。有什么比了解“细胞是如何工作”以及“生物是如何进化”这类生命本源的问题更有趣呢？然而，在现今的研究气氛下，呆在科研圈，需要一个科学家作出艰难的选择。一个有前途的科学家，必须有一到两个博士学位，并且有足够数量的高水平论文来确保他可以到一个高产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一个博后必须胜出并且发表更多的高水平文章来得到一个助理教授的职位。而作为一个年轻的教职人员，一个科学家必须成立一个由博士生和博后组成的团队，并且继续发布高水平的文章，同时还要教课、在各种委员会任职、拿到一到两个国家科研基金经费支持。为了能够拿到终身教职，科学家必须继续领先，必须拥有”研究和基金具有高水平的影响力和持续的前景，极高的教学水平，且在院系和项目之外关注学校事务“。换句话说，要得到终身教职，科学家不仅要在工作的各个方面领先（研究，教学，和基金），同时也要作为一个好的公民在各种院系和学校的委员会中服务。如果这些期待还不够高，一个女性科学家还必须协调她的生物钟以及这些事务。研究证明，在双方都工作的学术夫妻中，无论她的另一半如何的善解人意以及好心，女性还是会承担更多的家务和照顾孩子的责任。          

我个人在科学事业中不断的处理这些问题。我等拿到自己第一个RO1基金后才生了孩子。我的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八岁，是我一生所爱。但是，没有任何经历让我准备好去面对“母亲＋科学家”所要面对的挑战。很多时候，我想，甚至认为我应该，放弃科研而专注做一个母亲。作为一个科学家，同时又是一个母亲，我时常纠结于要跟孩子呆在一起，还是赶回实验室做更多的工作，特别是孩子刚出生的那段时间。          

要知道，照顾孩子这种母性是人类进化的选择，因此想要对抗这种念头需要消耗额外的能量。母亲们会发现，她们自己的需求会降到最低的优先级。她们必须放下一切工作上去接生病的孩子，或者因为家务而取消重要的工作会议，事情从来不按计划走。然而，即便有这些困难， 我最终发现，成为一个母亲让我成为一个更好地科学家，而作为一个科学家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成为母亲带来了巨大的欢喜，并教会我在工作中得耐心，有弹性，并保持效率。而科研中的回报让我成为一个更快乐的人，一个更好地母亲。女科学家不应该为了科研上的成功而放弃家庭生活，可是如何达到二者的平衡呢？      

“平衡”这个词意指将你的重量平均分配而不跌倒的状态。这描述在我的例子中非常准确，关键词就是在处理如此多事情的时候“不跌倒”。 在平衡科研和家庭中，每个人都会找到适合他们的比例，而这也因人而异。同时，重量的分布不见得是持续的：一些时候工作占多些，一些时候家庭占多些，取决于“桌面上”有什么。在这篇评论里，我分享了一些帮助我平衡事业和家庭的一些策略和心态，而我也强调了科研机构和基金委支持女科学家的一些建议。          

Prioritize tasks and change work habits 给任务排序和改变工作习惯          

新父母面临的一个最大的挑战是，有了孩子之后时间变得不够用了。巨大的困难和一些冲突的元素，例如疲倦少觉，以及不能工作的沮丧，可以让新父母损失惨重。更不用说，在孩子刚出生的那几个月，你无法计划任何跟工作相关的繁重活动。即使孩子足够大可以送托儿所，然后去上学，放松的时间也是不存在的。所以，学会给任务排序，这是确保科研有所成就和保持清醒必须的能力。我发现制作一个重要性表格是非常有帮助的。          

在这个例子中，我以时间为横坐标，重要性为纵坐标，列出了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一些事项需要立即关注，另外一些很重要但并不紧急的可以缓一缓。我会先完成这个表格左上区域的事项，然后向右完成所有任务。这个表格必须不断更新，而且一个列有所有待办事项的总表会很有帮助，特别是当你累到脑子不转的时候。新父母也被迫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以前可以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而现在需要让每一分钟都有效率。教授、研究员的一个重要任务是指导学生和博士后。在我有孩子之前，我以“开门”政策而自豪，也就是说，我实验室的人可以随时进我办公室讨论问题。而现在我奢侈不起了。取而代之的是，我鼓励实验室成员将问题以邮件的形式发给我，如果需要，就预约一个时间面谈。 同样的，我也预留专门的时间用来写论文和评审的工作。保护自己的时间并且保持专注是完成这些事情的根本保障。最后，虽然从随时有空到关起门的转变刚开始显得有些“冷酷”，但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指导方式的转变。学生因此可以更加独立，并且从实验室的师兄师姐那里获得指导。

Get help and get used to being imperfect 获得帮助并习惯不完美           

成功的科学家之所以能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是因为他们努力、专注，甚至时常到了完美主义的地步。这些特征往往与分担责任及依赖其他人做事相矛盾。然而，新父母要很快学会，没有人能够做所有的事情，也没有人应该做所有的事情。需求他人的帮助，不仅是必须的，也是有回报的。这对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都适用，包括做家务，照顾孩子，准备稿子，和基金申请。请学生或者博士后帮助准备要发表的论文或者基金申请，不但有助于完成任务，还会为学生和博后提供非常珍贵的训练经历。向有多年经营实验室、写基金、修改文章和申请的同事或者年迈的教师请求帮助也是极其有帮助的。最终科学家应该让他们所在的机构帮助他们成功（下面会讨论）。毕竟扶持和保留住成功的科学家也是这些大学和科研院所自身的利益所在。          

为人父母会给每天的生活带来不可预测性。生活变得混乱， 更多的时候事情不按计划发展。每天时间都不够用。有些事情必须放弃， 而重要性的图标必须不停的重改。很多女性设想她们必须一直完美的做所有事情。这个假设非但没有帮助，甚至是有害的。学会接受不在所有事情上追求完美是重要的，这其实并不容易。与其作为一个完美的母亲，在学校活动时带去亲手做的蛋糕，其实在商店里买些糕点带去也是可以的。与其参加每一个父母／老师的活动，你不如志愿参加几个不需要固定时间的委员会。因为孩子生病而在开会的时候迟到几分钟是可以接受的。没有事先演练很多遍就去讲课也是可以接受的——即兴授课还可以让学生耳目一新，只要你自己的基础牢靠。然而，在特别重要的任务上留出足够的时间也是必须的，比如准备工作申请，升职必须的文件，以及基金申报材料。在这些至关重要的文件中，犯错误是不会被原谅的，即便你因为生孩子，已经有几个星期没睡觉了......          

Enjoy family, work and allow self-indulgence 享受家庭，工作和允许自我放纵          

我的晚上（孩子睡觉之前）和周末是完全留给家庭时间的。毕竟，如果不享受为人父母又何必要孩子呢？把每天的时间清晰的分开工作时间和家庭时间，这将让你能够享受二者。换句话说， 如果父你跟孩子玩的时候不断的担心工作、查看手机，你一定不是成功的家长； 如果你工作的时候不停担心孩子， 你也难有好的科研产出。靠谱的托儿所是能够将时间分段的关键。 在找一个照顾你宝贝孩子的人的时候，是不存在“过分挑剔”的。 把工作的压力留在办公室和实验室，回到家后百分之百的专注到为人父母上。          

当然，在你脑子里想着一篇刚被拒稿的论文或者下周就要截至的基金申请时，做到这些并不容易。这时，我会试着打破一点点家庭生活与工作的界限。有时我会用孩子听得懂的语言跟他们讲解论文和科研项目。她们很多时候甚至会提出我不曾想到的问题，并且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我的研究。向孩子们解释我的研究也帮助我理清了思路，有些时候甚至是点醒我在科研方法上的缺陷。有什么比准备一个基金申请和论文，同时教育孩子更好的事情呢？一些时候，孩子们会要求我在周末带她们去实验室。我和孩子一起观察细胞和病毒的图片，有时一起在纸上画出来，或者写一段当天学到的东西的总结。孩子们喜欢沉浸在科学之中，而我同时也可以完成一些工作。          

科学家的每日生活充满了忙碌和压力，从开始读研到成为终身教授一直如此。在实验台前，即使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工作，实验结果仍然经常令人失望，甚至结果都无法解释。这种状态可以持续几周甚至几个月。作为导师，你要在没有接受相关训练的情况，面对建立实验室、与论文评审与杂志主编斗争、解决实验室内部冲突等等烦心事。成为一个科学家拥有惊人的特权，与此同时也有无穷的压力。偶尔休息一下，款待一下自己是很重要的，做些让你真正享受的事情，比如和朋友去看场电影，好好泡个澡，做做按摩，或者放个假——任何让你放松，不纠结，和快乐的事情都好。这看起来像是在浪费时间，或者放纵，但长久来看，保持身心健康对长寿是很重要的，不管你是作为科学家还是父母。适当放松不仅可以奇迹般的为你提供创造力和能量，也会让你与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更美好。          

Institutions and funding agencies 科研与基金机构          

科学家需要合适的环境来成长。学术和基金机构需要做出切实的努力来支持女科学家，我重点列出了以下几个重要方面：          

Childcare and train faculty 托儿所和培养教职人员          

国家自然基金的一项报告表明，理工科 49%的博士学位获得者是女性，然而只有35%的博后为女性。在正教授的比例中，女性占比降到了21%。一个美国总人口和理工科从业者的统计分布结果更加令人震惊。在所有理工科从业者中，白人男性占一半，而白人女性仅占四分之一。有意思的是，亚洲男性在科研领域的比例几乎是他们在总人口中比例的六倍，而亚洲女性在科研和工程领域比例也将近是其在总人口中比例的两倍。黑人和西班牙裔的比例不论男女都很小。总体来说，很明显，除了亚裔，女性和少数民族在科研人口中的比例是令人失望的。

女性科学家“漏水管”的现象出现的原因很复杂，它包括女性相对缺乏自信，想要孩子，和把配偶的事业看得更重要等等因素。一项调查显示，和男性博后相比，女性博后在决定要不要成为教授或研究员时，“家庭”因素占了更大的比重，这包括生孩子、花时间陪孩子和家庭、找托儿所以及工作需要离家近或者时间灵活。为了“堵上漏的水管”，学术机构应该为各个阶段的女性科研人员提供价钱合理又靠谱的托儿所。在研究大楼里专门设立私人的喂奶房间也会帮助到她们。最后，当做科研的夫妻二人都在找工作的时候，大学或者研究所最好考虑同时聘请夫妇二人 。大学或研究机构经常需要聘请一位成功的女科学家，而她的配偶其实也需要解决工作问题。最后，保持学术队伍的人员多样性（包括性别、族裔多样性等等）也是学术机构的利益所在，因为多样性能够有效的推动创新。          

大学和科研机构在雇佣和提拔女科学家时是有偏见的，这是又大量的调研结果佐证的。我们必须承认，人们天生对女性存在偏见 。大学和科研机构至少应该保证在每一个招聘和晋升委员会中，至少有一个人受过多样性代表的训练。最后，在每次教职招聘中， 需要努力在不伤害师资质量的前提下，让候选人的男女比例持平。          

Support junior scientists starting a family 支持青年科学家建立家庭          

NIH网站上有一系列“产假和保育政策”， 例如，配偶因照顾孩子而产生的费用，因为生孩子或者领养孩子而请假产生的费用，可以作为福利得到补偿或选择间接支付。同样，一位研究人员可以减少他们的“投入程度”来换取照顾孩子的时间。在理论上，这些政策是会改变游戏规则的。但是，我好奇有多少科研机构实际上已经在这样做了。同样不幸的是，我怀疑很多机构并不会填补研究员因减少“投入程度”而带来的工资缺口。如果NIH愿意通过提高补偿这些额外花费的间接价格，来确保这些政策在拿到基金的机构得以实行，这些政策会非常有力。          

很多女性会在从博后到教授或是研究员的转变时期放弃学术研究的职业道路。我们应当做更多的努力来支持处在这个脆弱关头的女性科学家。例如，NIH并不因为产假而为年轻科学家的初级研究员（ESI)资格延期。初级研究员的名号是为获得博士资格或住院医师十年内的科学家提供，在同行评审和申请基金上帮助这些事业初期的研究员。那些决定抚养孩子的科学家在这些NIH的规则下是受到惩罚的。ESI延期委员会认为这些情况是“个人生活选择”，所以通常不会允许她们延期，除了“合理”的三到六个月的产假（如果孩子残疾或者生病，延期会被允许）。同样地，事业发展奖（K-awards）的资格在四年的博后训练之后也会过期，虽然因为家庭生活有延期一年的可能。这些类型的规定为想要在博后期间建立家庭的科学家制造了不必要的障碍和劣势。为什么不设立每生一个孩子可以使EIS和K-award的资格有一年的延期？很多大学和科研机构为追求终生教职的教员在“终身制时钟”上提供生一个孩子延期一年的待遇，博后人员也应该享有同等的灵活性。          

Concluding remarks 结语          

个人而言，激励我最多，也帮助我继续走在科研道路上的是，看到其他女性科学家做出的优秀成果。这是对女性可以做好科研的最确信的证明。我在与“明星”女科学家谈话中发现，她们会作出明智的选择。成功的科学家不会承担过多的责任，不会勉强接受阻止他们在科学上出类拔萃的任务。如果可能，他们会在那些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委员会上服务。他们教课也会教那些对他们作为科学家有帮助的课，并且出席在跟他们研究领域最相关的领域资金评审环节。最重要的是，他们专注到做最新颖又有最广泛影响的科学研究。没有什么比像鹰一样专注到大问题上更能确保科学家成功的了。